接近凌晨。
我忙完工作，合上电脑。
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。
我起身去倒掉，然后热了一杯牛奶，还加了半勺糖。
我正准备喝，门铃声响起。
我打开门。
年轻男人冲我笑了笑。
“你好，我是沈总的秘书，她喝醉了，要我送她来这里。”
我记得沈荛的秘书是个女生。
什么时候变成男人了？
我看着他，没有忽略他眼底的异色。
同为男人，我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心思。
我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接过沈荛，并且稍一用力，将她整个人抱起在怀里。
沈荛的头靠在我的肩膀。
温热的呼吸喷洒耳侧，稍显凌乱。
我的态度温和。
“行，时间太晚了，你也去休息吧，阿荛交给我我照顾就行。”
我的话像极了在宣示主权。
男人的脸色有些僵硬。
直到我关上门，才隔绝了他不甘的视线。
我将沈荛放在主卧的床上。
然后转身出去了。
再回来时，沈荛已经从床上坐起来。
她看着我手里的牛奶，勾了勾手指。
我将牛奶递给她。
她抿了一小口，微微蹙眉：“不够甜。”
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：“晚上吃太甜的东西不好。”
沈荛没再说话。
我看着她不情不愿喝牛奶的样子。
心底有些好笑。
谁能想到在外叱诧商场的高冷沈总，私底下是个爱吃甜食的小姑娘呢？
等她喝完牛奶。
我才接过杯子，问道：“刚才的人是？”
沈荛道：“丰成集团老总的儿子。”
我恍然。
又是沈荛的追求者。
“难怪你今晚会过来，是来拿我当挡箭牌的啊。”
沈荛不悦地看着我。
“这是我的房子，我想来就来。”
她抬手捏着我的脸。
我无奈地抓住她的手：“想来就来。”
沈荛轻哼一声。
“他想追我，丰成集团老总出面，让我带带他儿子，我只能把他安排在身边当秘书。”
“今晚有个酒会。”
“我多喝了两杯，他就顶替小萍想送我回家，我还能不知道他那龌鹾心思？于是干脆让他送我来你这里。”
解释完前因后果。
沈荛看着我：“你没什么想说的吗？”
我笑了笑：“时间不早了，你该洗漱休息了。”
沈荛一咬牙：“抱我过去。”
我没有任何犹豫，将她抱进浴室。
半个小时后。
我给沈荛吹干头发，她钻进被子里。
我说了声“晚安”，正要离开，沈荛忽然抓住我的手腕。
我转身看了她一会儿。
然后俯身在她额头轻吻一下。
“晚安。”
沈荛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觉。
我关上灯离开主卧。
昏暗的客厅里，我伫立良久。
回想起刚才的亲密相处。
我心里没有愉悦，反而苦涩弥漫。
沈荛每次喝完酒，对我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。
会撒娇、会耍赖，会抱怨。
仿佛我们是恋人一般。
然而到了第二天就断片。
她会恢复成高冷、不近人情的沈总。
她一次次的用行动提醒我。
我和她只是合约情人的关系。
三年来，我就在沉沦与清醒之间不断的挣扎，身心俱疲。
好在合约即将到期。
这种日子就快要结束了。
第二天。
我起床时，沈荛已经穿戴整齐。
她坐在餐桌旁，安静地吃着早餐。
浅薄的光影镀在她的侧脸，优雅从容，抬眸望过来时，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“昨晚谢谢你。”
“没事，应该的。”
沈荛推过来一张支票，微抬下巴。
我明白她的意思，这是感谢费。
我摇头拒绝：“不用了。”
沈荛抬头看着我。
那眼神像是在问，你还想要什么？
这时我才反应过来。
现在的沈荛是“沈总”，我们之间是合约情人的关系。
我的拒绝，在她看来，是想要更多。
我心口一阵发堵。
沉默片刻后，我转身去了卫生间。
这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旖旎的氛围。
但想起沈荛刚才的冷脸。
我立刻往自己脸上泼了把凉水。
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告诫自己不要再心存幻想。
合约一到期，我和沈荛就只是陌路人。
等我从卫生间出来。
餐桌已经空了。
玻璃杯下压着一张支票，那么一长串零差点晃瞎我的眼睛。
若是三年前。
能拿到这么一大笔钱，我绝对高兴的去佛像前“咣咣”磕头。
大三那年，家里突遭变故。
老爸开的烧烤店，碰到醉鬼来闹事。
争执过程中。
老爸失手致使对方脊柱重伤。
下半身瘫痪，排泄不受控制，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。
老爸因此入狱。
家里欠下巨额赔偿。
老妈本就身体不好，受到打击后，一病不起。
家里的债务全都压到我身上。
我开始一天打两份工。
同时又要兼顾学业，简直忙的脚不沾地。
就在这时，我遇见了沈荛。
那天室友的女朋友闹脾气。
他要去哄人，就求我替他去酒吧兼职。
我正好缺钱，没有拒绝。
室友在高档酒吧当服务生。
我换上他的衣服和号码牌开始工作。
当我搀扶一个喝醉的客人去卫生间时，正好碰见从隔壁女卫出来的沈荛。
她容貌出众，气质清冷。
与嘈杂的酒吧格格不入。
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，似乎在纠缠她。
沈荛不耐烦，甩了对方一巴掌。
那男的恼羞成怒，想还手。
我下意识抬手阻止，警告道：“客人，如果您再闹事，我就让保安请您出去了。”
那男的不屑地看着我。
正想说什么，突然看见沈荛冰冷的眼神。
他瞬间清醒，对沈荛连连道歉。
然后灰溜溜地跑了。
我后来才知道。
依照沈荛的地位，那男的要是清醒，在她跟前和哈巴狗没两样。
不过是喝了二两猫尿。
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。
不过那时我没反应过来。
还以为那男的是真怕我叫保安呢。
我还安慰沈荛，叫她别怕。
还告诉她，有钱漂亮的姑娘，不要一个人深夜逛酒吧，容易有危险。
沈荛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我。
说了声“谢谢”就离开了。
然而隔天晚上。
我正给客人上酒。
两个保镖忽然拨开人群将我带走。
还没等我反抗。
我就见到了沈荛。
她坐在真皮卡座中间，宛若高贵女神。
她伸手挑起我胸口的号码牌。
“韩律。”
“跟我三年，你的债务全清，怎么样？”
答案不用说。
我自然是答应了。
别说我没有骨气。
就我当时的状况，一毛钱掰成两半花。
别说还债，饭都快吃不起了。
要不是成绩优秀，拿到奖学金。
我就要去翻垃圾桶了！
沈荛的出现，对我来说无疑是一场救赎。
所以，爱上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。
我成了沈荛的情人。
但这是我自以为的。
沈荛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。
她给我安排房子住，不限制我的自由。
只是在被追求者骚扰时，拿我当挡箭牌。
我于她，像是养了一只宠物。
事情的转折是在一次意外之后。
我们发生了关系。
那之后，我和沈荛之间有了难言的亲密。
如果说，之前我还欺骗自己对沈荛只有感谢之情。
在那之后。
我清楚地意识到，我喜欢她。
可沈荛冷漠如一的态度告诉我，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。
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。
但我依旧清醒地沉沦。
手里的支票被捏变了形。
我家的债务，早在我跟着沈荛后的第一个月，便尽数还清了。
这两年，沈荛经常会给我钱。
但我都没动，全部存放起来。
我拉开卧室的抽屉。
最下面放着一张银行卡。
这张卡里的钱，一部分是沈荛这三年给我的，另一部分是她替我还债的钱。
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沈荛后。
我就决定要将这笔钱还给她。
虽然站在沈荛的角度，她是在履行合约内容，替我还债。
但站在我的角度。
我喜欢她。
我不想让这份感情，能用金钱交易。
我和沈荛不能在一起。
至少让这份短暂的感情是纯粹的。
我将银行卡放好。
又拿起上面的一个文件袋。
里面正是我和沈荛的三年合约。
算一下时间，还有三天这份合约就会作废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调整好情绪。
为了不让离开时太过匆忙。
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收拾行李箱。
在这套房子住了三年，我的东西很多，一时半会儿都不知从何收起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是沈荛的电话。
“韩律，我有一份文件落在房间里，你帮我送一下。”
我走进主卧。
一个黑色文件夹放在床头柜上。
我给沈荛确认后，立刻带着东西去了沈氏的办公大厦。
前台小姐一早得到消息。
确定身份后，我乘坐专用电梯到达顶层。
这层只有一间总裁办公室。
秘书苏萍等在电梯前。
她看见我笑了笑：“韩先生好。”
我将文件交给她：“这是你们沈总要的文件。”
苏萍点头收下。
我正准备转身离开，走廊另一边却传来争吵声。
我没忍住靠近。
办公室的门开着。
我看见沈荛坐在办公桌后。
而她对面正是昨晚送她回去的男人。
男人拍着桌子，歇斯底里。
“沈荛，昨晚那男的和你是什么关系？”
“和你无关。”
“无关？我们马上要联姻，你就是我的未婚妻，未婚妻和别的男人有染，还说和我没关系！？”
沈荛沉默片刻。
而后缓缓道：“不重要的人。”
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。
脑海里还重复着沈荛的那句话。
原来我只是个不重要的人。
虽然早就知道沈荛不喜欢我。
但我以为，相处这么久，她对我多少有点不一样的感情。
现在看来，是我自作多情了。
自始自终。
我在她眼里都是召之即来，挥之即去的宠物。
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剖开。
血淋淋的。
痛的我呼吸不畅。
但同时我又有种解脱的快感。
过去三年，醉酒后温存的无数夜晚。
让我产生沈荛也喜欢我的错觉。
但她第二天的冷漠，又让我陷入挣扎。
眼下，我终于确定了她对我的感情。
再也不用迷茫了。
我连夜整理好行李。
然后下单快递寄走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就去了公司。
这是沈氏旗下的子公司。
我大学毕业后，就被沈荛安排过来实习。
因为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废物。
于是我拼命学习。
实习期后顺利转正。
后来进入技术开发小组，解决了沈氏技术上的缺陷，降低成本提高利润。
这家子公司。
现在已经成为沈氏旗下最优秀的子公司之一。
我的薪资也在不断提高。
这也是我为什么有底气还沈荛的钱。
不过钱能还。
恩情却还不了。
这三年，沈荛从未在资源上亏待我半分。
我也该知足了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。
然后去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。
第三天。
我带上行李箱出发去机场。
我准备离开这个城市，回老家生活。
临行前，我将银行卡和合同书放在了床头最显眼的位置。
希望沈荛能有机会看见吧。
不过几率挺小的。
沈荛不经常去我住的那套房子。
每次去也只是睡在主卧。
其实到现在，我也没想通沈荛包养我的原因。
她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呢？
我摇了摇头，不愿再纠结这个问题。
但犹豫片刻，我还是给沈荛发了一条消息。
“再见，祝好。”
过了五分钟，没有回复。
这很正常。
沈荛不经常看手机。
我把聊天界面往上一翻。
基本都是我在说话，她回一个“嗯”字就已经是纡尊降贵。
大多数时候，消息都石沉大海。
其实有太多证据表明沈荛根本不喜欢我。
我明明知道。
为什么还会纠结三年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