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五月，我骑在村边的土墙顶上，用绑着铁钩子的竹竿钩住最近的麦黄色杏子时，眼睛不经意地瞥向了远方。地里的小麦突然变黄了，一望无际的金黄色让我大吃一惊。
当我年轻的时候，我害怕收割小麦。在龙口抢粮的日子紧张而忙碌，我的爷爷、父亲和所有的村民仿佛都卷入了一场战斗。我参与了收割、拖运、摊铺、碾压、翻身、启动、提升、打谷场、入库的全过程。暴晒的疼痛和汗流浃背的疲劳是我害怕的原因。当时我就下定决心，一定要好好学习，跳出农场的大门，不再干农活，尤其是收割小麦。
虽然害怕，但我喜欢麦田。成熟小麦的新鲜香味总是充满我的脑海，充满我的记忆。每年的夏收时节，一定会让我想起那片黄土地上世世代代耕作的乡亲们。写他们我有点疑惑。很明显用父亲或者爷爷都不能代表这个庞大的群体，所以我觉得用男性的一般概念来指代他们更合适。
在那些日子里，布谷鸟总是在太阳出现之前啼叫，而且是黄黄的，叫声在庄稼和村庄上空慢慢回荡，带着朝露的湿润，最后在夕阳的红光中蒸腾。我们烧绿麦穗的那一堆堆火苗，在我的记忆里还没有完全熄灭，仍有缕缕绿烟带着麦粒的软甜，萦绕在我的口和舌上，萦绕在我的梦里。
我不记得是哪一天早上了。布谷鸟的叫声不像前几天那样平静。空中有几只杜鹃，它们的叫声在村庄上空交响，带着柔软的腰肢和轻微的夏风。这声音，在静谧的晨光里，绕过树梢，跳下屋檐，穿过窗楣，钻进炕上那个人的耳朵里。这个人立刻醒了，他一点也不困。那人翻了个身，坐了起来，琢磨着哪一垄麦田该割了，哪把镰刀该换个新刀片。那人突然变得焦虑起来。那人衣着匆忙，双手提着裤子站在地上，下半身坐在炕沿上，伸着一条腿去够鞋子。他用脚把另一只鞋一块一块拉过来，拉直，踏进鞋窝。没想到鞋子穿反了，男人却一点都没察觉。
那人走出房子，大步走向田野。双手放在背后，他的脖子变长了一点。这个长度透露出一种悠闲的形式。男人的脚步声很急促，像战场上的鼓声。楼群中的交通都是树和草，麦穗直立，成为汪洋中的兵海，无数没有头衔的军队。男人要检阅这支军队。男人应该在太阳跳到十英尺高之前下到地面，在太阳像箭一样射向小麦的这个特殊角度，检查小麦是否是黄色的。一旦错过这个时间，黄色的小麦和太阳的光芒就会合伙欺骗他，使他误判，过早收获小麦。这是代代相传的经验，男人们太了解了。
当这个人经过门房的窗户时，他抬头看了看窗台上放着的三把木镰刀。那人感受到了镰刀刀刃发出的寒光，但那人知道，镰刀们和自己一样，都有一颗焦虑而火热的心，他和他们早已整装待发，随时准备出门。
当这个人到达他要去的麦田边缘时，一路踩在露水上的鞋子已经打湿了鞋面，没有袜子的鞋底和脚趾明显感受到了露水的冰凉。一个人的心思只在麦田里，不在乎。那人蹲下身子，看着一颗麦穗，看着一群麦穗，看着一整片麦穗。那人伸手抓起两个麦穗，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，轻轻地揉在一起。不一会儿，那人撅起嘴，对着手掌吹气，双手倒立。随着他的呼吸，麦芒和麦麸从手掌中跳出来，散落在小麦带的头上，蝴蝶和瓢虫在阳光下坠落。男人看着自己的手，揉出心里的新鲜麦粒，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惹人喜爱。那人用手指把麦粒往一个方向拉，一颗一颗地看着它们的细度。男人的表情专注而肃穆，似乎忘记了世界的存在。最后，这个人把一把小麦放在他的手掌里放进嘴里，仔细地咀嚼着。过了一会儿，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那人用手搭起凉棚，背对着太阳，望着那将要跃入村庄的太阳，望着这一垄麦田的尽头，望着那无边的希望。然后，那人沿着田埂，双手背在背上，小心翼翼地向麦田深处走去。那人走了一段，停了一会儿，又走了一段，停了一会儿。男人重复了两次检查麦穗的动作。一个男人的身影随着一阵微风清晰地融进了清晨。看到太阳的风，我突然调皮起来，腰也硬朗了许多。我一波一波地扫过麦田，麦浪的波浪由远及近在嬉戏荡漾。麦田另一端的村庄也摇摇晃晃。
我的思想穿越了时空。当我走近淹没了那人腿脚的麦田时，那人看起来像是麦田里虔诚的信徒，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。我对这漫无边际的黄绿色感到惊讶。我在诗意的晨光中寻找那位想把整个袁野染成黄色的画师大师，却从头到尾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。我徒劳地穿梭在麦田里，看着他一天一天把原本绿色的麦子变黄，却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。像一个开悟的隐士，他总是在思念，但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力量，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、无声的力量，能推动万物的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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