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秋天回老家时，秋收后的稻田呈现出一片深黑色。
那是我八四岁的唐波留在乡下稻田里的。他是我们村里为数不多的仍以种粮为生的老农之一。中午，唐波在柴火灶上给我煮了新米粥。在熊熊燃烧的柴火中，我看见唐波的影子在旧墙上弓着身子，摇来摇去，像皮影戏里的提线木偶。想到舅舅这样的人可能是家乡村子里最后的守护者，我有点难过。
唐波煮的新米粥上涂了一层亮亮的米油，一股清新的米香顿时浸透了心田。晚饭后，我告诉正在打盹的唐波，国家今年为农民设立了一个节日，即秋分。唐波恢复了精神，问我，什么节日？我说，中国农民丰收节。唐波有点困惑。他额头上的皱纹就像山坡上堆积的稻田一样。
我向唐波解释说，国家设立这样一个节日是为了表达对中国种粮农民的感激之情。只有粮食丰收了，我国人民才能过上安定的生活。
唐波点点头，说，没错。想一想，可惜土地不种粮食。这些年来，当我回到家乡时，我看到唐波经常露出忧郁的表情。他一个人坐在山坡上，看着荒芜的土地上杂草丛生，山间飘来一声长长的叹息。只有当唐波看到他种植的绿色作物在风中起伏，金色的稻浪在他的田里滚动时，唐波才会微笑。
其实我也明白，在一些农村，种粮的传统丰收景象，已经渐渐淡出了岁月的天空。
一位文学朋友在博客里深情地记得这样一幅春耕图:以田为纸，以犁为笔，以水为墨，牛和人用笔墨作画。
这幅《烟雨春耕图》现在在农村几乎绝版了。从很多村庄的高坡上往下看，看不到风吹来的稻浪，却能看到波浪般的绿草，恍惚中真的以为自己到了草原。想起那些年，村里的稻子都快成熟了，秋风搅起的金黄色稻浪以波浪式的姿态向前翻滚，那是大地母亲即将分娩的喜悦。
刚来城市几年，遇到雷电大风冰雹，我还躺在阳台上焦急地望着村子的方向。我担心大风和冰雹会刮倒庄稼。风雹过后，我想到了农民捂着疼痛的胸口，弯腰一手一手把掉落的稻谷提起来。现在，我没有这种担心了。庄稼里的杂草从来不怕打雷，闪电，大风，冰雹。他们正张牙舞爪地悄悄吞并这个村庄。
谁会种庄稼？我悲伤地问城里人。我可以不问吗？不会的，我每天吃的米饭，碗里晶莹剔透的米饭，它们是从哪里来的？
有一天我回家时，唐波和我喝了酒。在餐桌前，唐波对我叹了口气:侄儿，我看这种种庄稼的手艺要失传了。村里以前有二零零零多人，现在几乎都是老人，不到二零零人。留在村里能种庄稼的，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人。年轻人不喜欢种庄稼，连一年二十四节气都不知道。amp; 还有唐波，立春，雨，静哲amp; hellipamp; hellip千禧年、秋分、寒露、初霜等节气早已写在他的掌纹里。因此，唐波几乎不看日历，只看山坡和田野里的植物和庄稼，就能准确地感受到四季的变化，闻到四季的气息。小满，小麦等作物的籽粒开始饱满；芒籽、小麦等有芒的作物成熟；草地上有霜。这是第一次霜冻。
回到城里，我和几个来城里定居的老乡聊天，问他们为什么不在乡下种庄稼。他们突然大笑起来，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。我认为你担心吃胡萝卜。
在城市的郊区，农村房屋拆迁的号角嘹亮。我的农民朋友因为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，轰鸣的推土机和挖掘机，以及他们与故土的关系而被连根拔起。一个农民走过来对我说，他终于不种庄稼了。他和你一样，早上在城里喝豆浆。我表示了祝贺和无奈。还能种庄稼吗？我不会再问这个愚蠢幼稚的问题了。我抓了一把不起眼的泥土，闻了闻，放在电脑旁边的碗里养花。看着碗里的花花草草，感觉这是一部无奈的情景剧。
还有几个腿上沾满泥巴的农民，和我一起坐在村里的屋檐下，听着春夜里欢快的雨声沙沙，和我一起坐在山坡上，听着蛙鸣，听着风踮起脚尖，从庄稼和稻田里吹来。
中国农民丰收节，在秋高气爽的蓝天下，我看到了千里之外的良田，听到了风吹稻浪的声音。还有我认识的种粮人，我要来看望你们，感谢你们把生命托付给大地，用汗水播种收获的粮食，养育大地上的世世代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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