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的散文(精选二零篇)
老去的少年
文/罗语欣
我坐上北京回程的火车的时候,暴雨如注。
北京这样干燥闷热的城市有这样的大雨实是不易,七月里流火般的空气被抽走了大半。车站里依旧是乌泱乌泱的人群,视线里匆匆掠过的无数景物人群都被眼底的雾气漫得扭曲变形,好像是马蒂斯和毕加索的画作。
车厢里总是比想象中精彩纷呈,长相带有浓郁地域特点的旅人操着不同的方言口音为难着乘务员,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旁边的旅客淡淡地说他只是需要一杯水。贩卖各种食物的小贩推着车大声喊着,上铺的老教师喋喋不休地给同行的朋友讲述各朝秘史,他们聊得投机,我也便不再插话。对面上下铺是一对外国夫妇,德国人,方才由于语言不通,导游帮他们点了餐。此刻正睡着,约莫也是来旅游的罢,两人脸上埋着细沙般真切的困顿,那是旅途的味道。
雨天带来的烦躁持续到夜晚,难以入眠。头顶的冷气在发梢聚集起了细碎的霜。背后的衣裳又变得潮湿,我掀开被子下了床。
也不知是从哪里探出的几缕清爽的微风,在双腿间躲躲藏藏。我在窗边坐下,列车的车窗是封闭的,外面的一切翻云覆雨都只作是无声的哑剧。脚下的铁轨分离,交合,再分离,以致不清楚到底是几条。火车依旧是飞驰而过,伴着呜咽般的轰鸣声,像是一支绵长的哀歌。
淡淡的黑夜透出一点光,那是来自地灯的光,光芒化作散碎的晶莹粉末,像是一个个光点,漂浮在轻巧堆积着的黑暗里。静静的,我便与黑暗相处得很融洽。我忽然很想知道,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习惯于安静,习惯于聆听别人的交谈而不是加入,习惯于在黑暗里挑灯夜读,习惯于等待着千姿百态的壮烈夕阳。好像我无力再在周末的下午坐在奶茶店里天马行空了,也无力在跳跃的阳光下奔跑了,无力再疯狂了。
就像有时我对旁人笑说,我是老了,老孩子了。
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小小的阴影,比周遭杂糅的灰黑色深了几分。
是个孩子,像是有七八岁的样子。直挺挺地坐着,看着前面的方向。
怎么还没有睡?我淡淡地问。
不困,她不让我睡,我就不睡。男孩的声音里带有愤怒的意味,显而易见。小孩子总是藏不住情绪。顺着她的目光,我看到了他面前床铺上躺着的女人,是***妈吧。轻微的困倦的呼噜声,应该已经睡着了。
我重新看向窗外。
砰!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横在我们中间的桌子。一声脆响,然后上铺的南方客人不安地翻了个身。许是看见有人理会他,甚至说不定他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理会他,他再次表现了他小小的愤怒。
你快去睡吧,我马上离开了,要不没人管你。我学习着大人的口气,说得像是旧相识似的。他不做声,我知道他看着我,地灯照得他的眼睛湿漉漉的。
天黑得彻底,雨也渐渐收敛了些,没有月亮,没有星星,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,反而觉得突兀,好像什么东西被拿走了般的不真实。视线延伸处是低矮的平房,悠悠的灯光摇晃着,像是被风吹得四散开来,一点一点的,又很像熄灭的只剩灰烬的炭火,徒留着点点奢望燎原的火星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莫名的伤感总是没来由地席卷而上,不经意的一花一木都会扰乱了平静的心绪。刚刚经历的毕业离别还在大脑里一遍遍地播放着,松散而凌乱得就像一匹撕碎的轻纱。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些人的成功,很多人的放弃,一群人的勾心斗角,所有人的趋之若鹜。而我远远地站在他们身后,听着无声的黑色浪潮般地喧嚣,只觉得冗长而无力。我终于明白,无论从前的我们曾经多么尖锐,布满棱角,都会被时间这个耐心的工匠打磨得珠圆玉润。我无奈地想着,自己已老了,是时间成功打磨后丢进珠宝堆中的一个。
窗户上是一道道锋利的划痕,外界的景象已看不清楚。一阵冷风徘徊而上,我将身旁尽力舒展的窗帘重新绑好。
男孩蜷缩着趴在桌子上,一半脸颊在灯的光影里,一半则浸在黑暗中。已然是沉沉睡去了,周遭嗅得到蓬松的困倦的味道。我静静地注视着他,像是在细读一首诗歌。孩子熟睡的脸安稳而平和,方才皱着的眉宇舒展开,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,覆盖着湿润凝结的雾。不大的年纪,却透着少年的英气,是咄咄的初生的锐利。
好像绷紧的东西渐渐松弛下来,后背细密的汗珠被抽走。我无声地笑起来,好像眼前的孩子忽然给了我安稳的感觉,安慰了我躁动不安的心。我想起他刚才的话语和幼稚的愤怒,我释然了,他来自少年的执拗和尖锐没有刺痛我,没有让我觉得无味,却是将热量灌注进我的血管,拂过每一根神经,我看着他,顿然觉得轻盈而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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